2017年3月7日 星期二

那些好男孩教我的事




  「給你們編上編號,免得你們的臉漸漸模糊了。這樣做,到底是打算要一直記得你們,還是準備要開始一個一個、把你們忘記呢?我也不確定。也許還會有男生來教我也說不定。」

  十六歲,我讀《那些男孩教我的事》,懵懂編號的意義。
  十八歲,開始將生命中一個個擦身的男孩編號。
  二十四歲,我再度思索著那些男孩與編號如何交織著我的過往。




  生命中風華正茂的那幾年,常都是稚氣滿顏的。

  從十三歲我就開始上交友網站。因為極度早熟,所以極度孤單。很早摸索了自己,便希望能遇見另一個能為我指點迷津的人。

  上了大學,我遇見的一個男孩,末末,為他編上了一號。
  他非常害羞、樸質,名符其實的一個「好男孩」。

  我至今都還依稀記得我們的對話。那時是他主動在我的留言版上發話。

日期:2010-10-30 20:36
「嗨,可以認識你嗎?
很喜歡你的自我介紹,但為什麼說自己虛度人生呢?」

「你好,可以啊。
因為我總覺得到了這個年紀沒有談過戀愛就是在虛度人生啊。」

日期:2010-11-01 18:27
「那我是虛度了二十年的歲月了……唉,太過悲觀了吧XD
B也不見得好,我寧願多一點圈內『知心』。
很高興能逛到你的板,我的學校離你們也不遠,坐一號就到了。」

「哈,同是天涯淪落人啦。
每次看到別人在放閃,心裡還是會覺得難過啊XD
噢所以你唸哪啊?我不是台北人所以不是很熟lol

日期:2010-11-01 19:52
「我唸北醫,你有興趣就去靠夜市的公車站。
搭一號,往吳興街,在臺北醫學站下車就到了。=///=

「北醫很厲害!
你要加我的即時通聊嗎?」

  轉戰即時通後,我們幾乎日日暢談。他是一個非常守信的男孩,也十分體貼,溫和得讓人幾乎不可置信。只要我說的話,沒有不順我意的。他會因我的一句話,在電腦前整晚等候,不至我出現便不離開。

  我們時常在夜幕初垂之時開啟視訊,室友都還在身邊活動,我們或逕自聊自己的,或做著彼此的事。偶爾話題興起,閒談個幾句又埋首眼前繁瑣。直到夜深,才依依不捨地掛斷。

  幾次我不經意抬頭,都會瞧見他望著我,好像我是他等待已久的溫柔。

  他的眼皮上老挾著一絲睏意,閃爍的雙眼總努力地想望進你多一些。
一頭短髮,於髮線之際掛著幾條鬈曲的額髮,兩尾小蟲似的寄居著。

  而他也是我見過最奇妙的男孩。

  「你平常有甚麼興趣啊?」
  「我喜歡做包子和饅頭。」
  「做包子和饅頭?」
  「對阿很健康喔,下次做給你吃。」
  「好啊!那你還喜歡做什麼?」
  「還喜歡園藝、劍道和彈古琴。」
  「古琴?」
  「對阿,學很久了。」

  他似乎正是那種怪得恰到好處,適合做丈夫的類型。

  「我覺得自己笑起來好醜。」
  「我喜歡看你笑啊,有兩顆兔寶寶牙,很可愛。」

  那陣子我們在網上鬧得甜蜜,跟一對新婚伴侶似的。

日期:2010-11-09 20:35
「抱歉啦,公館小可愛 :D
最近要期中考,只來收收訊息還有信件而已。
沒時間陪你聊天 L 考完再好好和你聊 B-)
也祝你一切順心。」

「哼,沒有你我也過得很開心好嗎。
你最好考完試又剪完頭髮再來找我聊天。
考試加油啦 J

日期:2010-11-17 19:22
我去剪髮了……把你討厭的捲捲劉海,咖擦 :D變成短髮囉 B-)
我星期六要去參加聚餐,今天下午我跟媽在吵……但是也沒辦法取消……
唉,多災多難。
我們的會面真是一波多折 L
我還是喜歡你的,不要忘囉!=///=

  後來我們終於見面的那天,他從遠方走來,只見他身著寬鬆的棉質外套與長褲,映入滿眼的灰。他微微駝著背,羞怯地走近。

  我至今都記得他深邃的眼神、修長的睫毛、精緻的五官。
  但一股隱隱地滾騰壓在我的胃裡,我清楚那代表什麼。

  「嗨。」

  他的嗓音綿密,溫溫緩緩地淋在耳畔。但太過甜軟的,總有腐蠹的可能。
  我清晰地感覺到他聲音裡的戰戰兢兢,那使我頭一回明白,原來自己也能夠如此地被一個人想要。

  我們第一次約會去了U2,被稱為「約炮聖地」的電影院。人人都能擁有自己的獨立包廂,還有舒服的大沙發床。聽說很多人都不是為了看電影而來,而是當作便宜的房間使用。盯著那張大床,總感覺那上頭是「彈痕」累累。

  仍記得我們看的是「全面啟動」,他在電影開始前問了一句:「我……等等可以抱著你嗎?」

  「不可以,我想好好看電影,你給我坐好。」

  直到電影結尾,燈亮起的那一刻,他仍在距我最遠的角落上未曾移離半吋,而身下的軟墊陷進了陰影裡,跌了幾呎深。他柔順得教我噁心,再再迫使著我目睹人在感情裡能有多卑微,我也能那樣卑微。

  散場後,我們走出大樓,沉默架在彼此之間,脹得一句話的縫隙也沒有。
  兩人西門附近閒晃,雙方都在心裡譜著往下的劇本,卻忖著截然不同的結局。
  我藉了一個由頭想脫身,急於處理這場感情的死胎。接生,同時送死。

  他的欲言又止攤在夏日午後的街角,車水馬龍洗得他一雙黑瞳愈發深邃。

  「回家小心。」他無力地擠出一抹笑容。
  「嗯。」我幾乎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下個轉角。

  我們的關係在那之後急速冷卻,即使視訊也再升不回以往的溫熱。
  最後一次點開螢幕看見彼此,我看著他,感覺名為憐憫的尖刀,時常能劃得比決絕更深。我對他說出了真話。

  「我們就到這邊吧,對不起。」

  記得眼前他的臉突然變得很遠,他的悲傷、憤怒在螢幕裡擠得水洩不通,張狂的沉默擰起了我的眉頭,我低下頭逃過他的視線。

  「我必須封鎖你,因為我知道自己沒辦法和你當朋友。」他說。
  「嗯。」無言以對言明我的虧欠。

  「希望你找到適合你的人。」

  視窗裡,他名字前的笑臉熄了,自此留著一抹灰不再亮起。

  二零一零年的十二月二十三號,我在網上留下一篇日記。

對不起
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
我真的很壞
但是早點放你走總比到拖最後好吧?
謝謝你也讓我學到了些什麼
謝謝你的祝福
也祝你幸福
你真的是個好人
最後還是要再說一聲
對不起

  隔年的二月,他在我的板上留下一句:「新年快樂。」暱稱也不知從何時開始,改成了「最蠢的人」。

  我始終沒有回覆過他。
  這個人也就如此地被埋在時間的軸線上。

  兩年後,我一時興起在臉書上搜尋了他的名字,竟然真的找到了他。

  「嘿,還記得我嗎?」
  「記得啊,好久不見。」

  他變了,額頂的小蟲不見了,短髮齊淨,眼裡的溫柔被年歲磨得冷利。

  忽然,我覺得,當年是我錯放了他的手。否則眼前的人,照片上的這副面孔,或許已經與我廝守了幾年。

  我會隨著日子一同爬上他的眼角,笑的原因裡有我。

  「你好嗎?」我問他。

  他向我訴說他這兩年的感情起落。如何遇見另一個男孩,拼命打工、四處兼差,只意每回 iPhone 有新機型時求得一臺,討對方的歡心。

  他忙著敲扣鍵盤的同時,當年他的眼神閃過我的腦海,裡頭映著這幾年我錯過的那幾臺 iPhone。我感覺當年自己親手熄滅的餘燼裡浮出了一點殘光。

  「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嗎?」

  我不敢置信,我竟然脫出口這句話。

  「我們?」

  畫面靜止了一陣,我感覺胃準備升空前往火星。

  「我們的時間已經過了。」

  我愣在電腦前久久不能自已。
  對話就此打住,後來才發現,他最後再次封鎖了我,而我想我是活該。
  會不會,我問的從來都不是他,而是自己。
  我需要那一聲拒絕,好讓我確信自己不配被一個「好男孩」所愛。會不會?

  人是一種很容易自我摧毀的生物,只因恨是懸崖,而愛是腳尖,總踮在靠海很近的地方。那年電影院的暗房裡,陀螺仍在兀自旋轉。若這一切是夢,我正在不斷醒來,又或者不曾睡去。

  在光頭王後,還沒遇見勾勾,李騖也還不存在的那段年華,江峰不完全是個好人。但他習慣確定自己是個善良的人,卻忘了愛的業報,不計好也不較壞,有時就僅是等價交換那樣簡單的殘忍。

  網路是二十一世紀的閻羅殿,生死繾綣都避不過因果的網速。

  在一號之後,我一氣地編到八號,停在勾勾的身上,自此不曾再給予任何男孩編號。從不明白該記得還是忘記他們,那些數字反倒像細數著我的無知,還有我小心包覆的脆弱。

  我暗自決定著,若我能再遇見一個「好男孩」,別再放開他。




  二零一四年,我二十二歲,遇見了棉花糖先生。

  人如其名的他,圓圓的,也甜甜的。
  比起末末,他多了一股天真。但他們有同樣溫柔的眼神,還有柔膩的嗓音。

  他每天都用視訊電話叫我起床,然後在我的鬧騰後的一陣寂靜裡,我總看見他輕輕地望著我,嘴角勾著一絲笑意。

  也許好男人的定義便是如此,他們擅長將自己的存在融遍你的生活,看來那麼地天衣無縫,稍不留心一切便成了理所當然,甚至平淡。

  他說他喜歡做瑜珈,聽到的當下我停了一拍。
  「嗯……」我明白這可能代表他並不是我心儀的「陽剛」的類型。

  多有趣,網路的世界裡,一句話、一顆石子,都能掀起滔天巨浪。

  第一次約會他帶我到我們學校後面的一間小店,我從來都不知道這邊有什麼好吃的。那間店非常特別,沒有固定的菜單,而是每天會有不一樣菜式寫在店外的黑板上。店內空間不大,只夠容納幾位客人。但氣氛卻溫馨舒適,很適合享受二人時光。

  我後來想,一個男孩帶你去的任何地方,很大程度也詮釋著他是個怎樣的人吧?那間店是如此樸實,甚至毫不起眼,內裡卻滿是情意。當人們願意和你分享生活中一些淡然卻珍貴的美好,才叫細水長流。然而我此後再沒去過那間餐廳,像極了神隱少女裡的千尋,從那個永遠改變他的地方離開後,卻也回不去了。

  只因最平凡的往往反而最是難得。

  在心裡我總不明白自己對他的感覺,隱隱想他可能不是我要的人,但也就這樣擱著。

  所謂「愛情的雞肋」。
  如此的想法曾傷害過多少人,我總覺得「不說」要比拒絕殘忍得多。

  那年跨年前,我們說好聖誕節要準備禮物給對方。我早早說好要送他圍巾,因為每回見面都看見他空空如也脖子周圍,心想這禮物實用又貼心。而他則始終不肯透漏他準備的禮物,只說是特別訂製的。

  「真的嗎?好像很棒。」
  「不要太期待啦,哈。」

  在網上挑了很久要送他的禮物,最終選定了一個紅綠相間染棕色的脖圍。聖誕節當天我們見面,在臺大裡散步聊天,帶著給彼此的禮物,最後在小小福旁的木椅上歇了下來。

  我拿出要送他的禮物,他拆開來,我幫他圍上。看著他的脖子隱沒在柔暖的絲線裡,他的眼裡滿是喜悅,雙眼笑得瞇了起來。

  「這樣我以後脖子就不冷了。」他笑得好開,直直地望著我。

  「你的禮物。」他從包包拿出了一個小袋子遞給我。
  我正準備要拆開,他連忙阻止我:「不要,等回家再看!」

  「好吧。」我暗暗收起心中的好奇。

  那天道上晦暗,不遠處一盞路燈灑著淺白的光,記得我們就這樣坐在木椅上聊著直到月掛天中。我送的脖圍始終掛在他的身上,他的存在好似更暖了些。

  回家後我連忙打開他給的禮物,袋子裝著一個對折的信封,裡頭有一張卡片,寫著:「花了一些時間才做好送來,希望你會喜歡。」

  那是一個手工的木牌掛飾,上頭刻著「遇見你,真好 J」。

  當下我震驚了良久。

  第一次,收到這樣簡單卻又滿富厚意禮物。他如何日日喚我起床、如何因為我的不安與焦躁而莞爾、如何真切地在意著我的大小瑣事,都刻在這方寸之上。我霎時明白了什麼叫作「千里鵝毛」,什麼是輕,而什麼又是重?

  那始終是我收過最好的一份禮物。

  但我卻沒能因此更喜歡他,反而愧疚感日益增重。可能我一直都明白,我跟他是不可能的。但我們總覺得還能「試試」,然而善良和愚昧之間往往近得危險。

  之後的某天,我在兩個行程之間無處可去,但又睏乏至極,他便問我要不要去他家睡一會。我起初還猶豫了一陣,但我擔心的究竟是他,還是我,說不上來。

  到了他家,他借我他的衣服,說這樣睡得舒適一些,我換上後便躺了下來。

  「快睡吧。」他說完便熄了燈,步出了房間。

  我躺在床上良久,無法睡去,不住地反側,腦裡翻飛許多雜訊。
  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再度入內,在床邊停了下來。

  「睡不著嗎?」他柔聲地問
  「嗯,你陪我睡好不好?」我看著他。

  他躺了下來,窩進棉被裡,側身望著我。
  我們看著彼此,久久無語。

  他伸手撫過我的髮梢,停在我的耳後捲揉著。「快點睡。」
  我伸手捲向了他,兩個人貼合為一。

  從沒如此靠近過彼此,我能感覺到他的溫度、他的柔情以及他的小心翼翼。我開始將手向下鑽,探到他尚軟的襠處,揉進些鼓譟的慾望。

  「嗯……」他的氣息開始變得粗糙。

  我們再度看近彼此的眼裡,感覺身體融化了一點,此時雙唇碰上對方。
  沒有多餘的力氣與動作,就僅是四片唇瓣的對話,點、磨、含、滑。他的嘴唇有些乾澀,標準男孩的嘴唇。當我撫過,能感覺上頭的細紋,每越過一層都好像褪去內心的一些什麼。

  他的下身已然灼熱且硬實。我的手覆蓋上去,捏握把玩了一番。
  兩個人浸浴在床笫的波瀾裡,載浮載沉。

  「好了,睡吧。」

  他倏地從一切中抽離,將我倆甩回了現實。

  「嗯。」

  我看著他,慢慢綻開微笑,然後沉沉地睡去。他始終在我旁邊看著我,不曾離開。

  至今我仍訝異他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情經歷那晚的事,又如何懸崖勒馬。
  我只知他的「好」,卻不想他好得如此不切實際。

  我想起末末,想起我因他而做出的決定,想起這樣的決定如何地成為一種甜蜜的遺毒,想起棉花糖先生,想起他的好,想起他的好怎樣地任我予取予求。

  在那年的尾端前,我和棉花糖先生說了再見。
  因為我沒辦法忘記他的「好」,也因此我只能看見他的「好」。

  也許我更愛的是「壞」。

  世上的好男人只有這麼一種,但壞男人卻是千姿百態。
  這也許是眾人為何皆為「壞」所傾倒,因為我們總想被摧毀後而重生。
  但是「好」是「壞」都一樣,若你無法看見一個人的人全貌,你便無法真正地愛他。

  戀情的尾聲,人們通常只有兩句:「你太好了。」或者「你太壞了。」背地裡想的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。

  當年的我還沒學會真正欣賞一個人的「好」或「壞」,那是每個人生而為個體的獨特之處,不該被放進任何標籤底下。更血淋淋地說,人們總以為愛情裡的另一半是來補足、完滿自己的空缺。當我們認定了自己的形狀,便苦心孤詣地尋找相對契合的圖案。卻忘了愛從不是彼此圓滿,而是共同存在。

  於是張愛玲說:「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,於千萬年之中,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,沒有早一步,也沒有晚一步,剛巧趕上了,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,惟有輕輕地問一聲:『噢,你也在這裡嗎?』

  幾年後我才越發地明白,愛裡不存在疑問句。
  你可以問一個人「想不想」或「要不要」,一千次、一萬次,卻無從問起「愛不愛」。

  那些好男孩教我的事,我至今仍在自我詰問著。

  他送我的木牌卦飾,數年後的現在,還躺在我的包包裡,我卻從來不及對他說:「你曾在這,真好。」




【創作群工作紀錄】

  峰:「有想法了嗎?」
  八:「有兩種想法。第一個是,是不是像是看到一件很美的衣服,材質車工都很好,但是你知道那件衣服不適合你。就像我覺得大地色的衣服很好看但是穿起來很像大便。第二個是我想到的畫面,有一個『人』站在你前面(或許不是人,是個東西),而你頭上戴著一個紙袋,挖了兩個洞,眼睛無法看到那個『人』或『物』的全貌。」
  峰:「但眼睛部位挖洞還是可以看到那個人的全貌吧哈哈哈。」
  八:「不行一次看很多啦,你自己試試看,不然只有一個洞。」
  峰:「我本來有想到類似的概念,但是是把遮蔽放在被看的物體身上。」
  八:「喔喔像看眼科那樣嗎?呃那還是遮自己。」
  峰:「不是,是像是貼了一個符或是標籤在別人臉上。」
  八:「『談戀愛就像看眼科』爛死了。可是為何是在別人身上,明明是你看不清楚。」
  峰:「自己貼的啊。」
  八:「那也是貼在自己臉上吧,貼臉上好像殭屍。」
  峰:「是貼別人啊,因為那些好壞的標籤是你給別人的不是嗎?我剛就是想到殭屍欸哈哈。」
  八:「喔喔你是說標籤,我是說遮蔽物。」
  峰:「標籤對我來說也是種遮蔽物吧,反正就是看不清的關鍵。」
  八:「好像驗貨。」
  峰:「的確是,現代人的感情觀,愛情就像商品一樣不是嗎?」
  八:「愛情就是在驗貨,做測試。」
  峰:「很常只是看了外表就決定不要了,或是還在試用期也可以退貨。」
  八:「七天內想退貨不要剪標籤,帶發票到全台任一個門市即可辦理,還有信用卡。」
  峰:「對啊朝這方面前進好了。啊,娃娃!盒子裡的娃娃,有個標籤寫著好,然後要拿去退貨哈哈。可是要怎麼畫要退貨?」
  八:「其實我不太喜歡寫字,可以畫個讚嗎?」
  峰:「哈哈好像也可以可是民眾會不懂為何有一個讚還不要,可能要想辦法畫出不適合的那部分。那可能不能是娃娃,要有實用性的東西,雖然好,卻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用之類的。」
  八:「吸塵器,哈哈哈哈哈。」
  峰:「我剛想到是....拼圖那類的東西,就是手拿著那一塊很漂亮,可是不是圖上需要的那一個空缺,這樣就不需要有什麼讚啊好啊之類的哈哈。」
  八:「但那個就沒有好壞了捏。」
  峰:「或者是還可以有類似的,填補的概念。隨便給一些爛例子,家裏有一道牆需要某個大小的畫,買來發現放不下之類的,但是畫要很漂亮。」
  八:「這個不錯啊。」
  峰:「我想要這種,就是不是東西不好,而是不適合的概念。」

  峰:「我真的蠻喜歡拼圖的欸,因為不是常說愛情就像找到另一半然後拼湊成完整的一塊嗎?」

……(中略)

  峰:「你想像一下畫的例子的畫面,我很怕也看不出不適合的概念,就覺得:喔,太大(或太小),會嗎?我還在想,想不出來了,頂多就想到衣服不合身。」
  八:「嗯…我想到也是鞋子不合腳。」
  峰:「啊,玻璃鞋!玻璃鞋覺得蠻可愛的欸,因為它本來就象徵愛情,也是美好的代表。」
  八:「玻璃鞋不錯欸。」
  峰:「可是我想要男生穿玻璃鞋。可以玻璃平底鞋嗎?玻璃夾腳拖。」

  峰:「我突然覺得就畫一個男生穿高跟鞋蠻好的,不用改平底的了,我喜歡那個性別的跨界。」
  八:「如果是很多人排隊在等試那雙鞋,而且有編號你覺得呢?」
  峰:「人被編號嗎?但你這樣好像反過來了。我的本意是我是人,對方是鞋子,被編號的也是對方,所以不該是人。當然也是可以完全反過來,變成那些被我編號的是試穿的人,我就變成鞋子,但意思就會有點不一樣。」
  八:「嗯,那很多鞋子?」
  峰:「但試穿很多鞋子感覺好討厭哈哈哈哈。會嗎?」
  八:「欸那如果角色換過來,你是鞋子,你要找到適合的腳,不是人呢?」
  峰:「嗯…我要想一下這兩個完全倒過來的意義會差在哪。我個人是覺得我是試穿的人啦,如果倒過來就會覺得我只能是被動地被挑選的,雖然這個市場本來就是互挑。」

  峰:「我是還在想到底是該很多腳穿一雙鞋還是一個人試穿很多鞋,我有一些蠻有趣的反思哈哈,你想聽嗎?」
  八:「嗯。」
  峰:「一開始我是有點反對把自己當成鞋子,一方面是「被進入」的意象,一方面是「被選擇」。但後來想想,如果我們在愛情的市場裡我們每個人都是商品吧,我作為一個商品也能夠有自己的自尊,等待一個真正適合的人,而不是全然被動的。而且玻璃鞋很美,我覺得很好。而且一堆男人的腳試穿一雙玻璃鞋我還是覺得很酷。同時也暗示我的性格是陰柔的,試穿的人不僅是要腳合,同時也要能接受自己穿上這樣一雙鞋。」

  現在你們知道為何每一篇都會如此難產了吧,我們總要經過這樣九彎十八拐的討論和激盪,最後才能得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意象。這次的概念的確是轉了好幾個彎,但我並不覺的它們無關,反而是更能思索人際關係的多重及多面性。

  當我在整理我們的對話時,有個有趣的發現。中間我們一度提到了拼圖,雖然最後沒有使用這個概念,但我在故事中曾提及自己對於「找到另一半」這個說法的質疑。沒想到當初討論時,自己竟然提出過一樣的概念。該說我是根深柢固地相信這個概念,還是最後沒有採用也預示了我的反對呢?

  我不知道。




【後記】

  寫這一篇完全是自殺式行為。

  首先,太久遠了,我得先吃兩罐銀杏,過經過一些電擊(?)來喚醒記憶力才行。你可能會問,光頭王的故事怎麼沒這麼吃力,我想可能在心裡的份量畢竟是不同吧。

  突然覺得,可能是壞的記憶總比好的記憶來的深刻許多吧。
但什麼是好的,什麼又是壞的呢?是當下的感受,還是事後的編纂?我不確定。
它們現在對我來說都是好的,好得不要不要的。

  再來,比起前兩篇,這一篇的主角,他的確不完全是個「好人」(雖然我已不相信「好」或「壞」的絕對分界,卻也想不到更好的表示方法)。他自私、軟弱、優柔寡斷,但那都起因於他是人,他想被愛,所以他害怕。

  寫接吻的那段,我竟然一邊跟自己的手指接吻。因為太久沒有碰觸到活人,需要自體記憶復甦。哈哈哈哈哈哈哈。天啊,我好可憐。

  然後我真的很愛搞幾年後在網路上相遇的招數,難怪現實中演偶像劇都輪不到我,網路上都吃飽了。

  寫到棉花糖先生走進房間,主角要求他躺下的時候,我心裡真的是冒出一句:「表子。」哈哈哈哈哈哈哈。*註1

  這段日子以來,我不斷思考,這樣一個「真實故事」出發的作品與部落格,究竟與「小說」的差別是什麼?對我來說,我希望是更具感染和震撼力的。同時希望讀者能夠切身的明白,我們每個人都在愛裡掙扎,重要的是,明白自己的脆弱與堅強。

  這個部落格同時也是我的一個實驗,以我自己為出發的,串連起自己的歷史。這三篇下來,我彷彿已經看見一個人物,他的各種切面如何敘述他作為一個人的複雜。

  最後我想說,沒有一個樣態的愛情能稱得上是完美,於是你也不必在意自己怎樣去愛。我又有甚麼資格說你是錯的呢?在此我僅僅是呈現了有這樣一個人,他這樣地在愛著。你只需意識到:「啊,原來還能這樣愛啊。」便足矣。


  不過,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。




1

  近來我個人發起的「去女運動」,將所有在構字上貶低女性的字去掉「女」的部首或偏旁。於是「婊子」成了「表子」,但更正確地說法是「回歸」。按照中文造字法則,偏旁通常是後代加上的,為了辨別同音異義的字,古代使用此字時僅用「表子」。

  明·周祈《名義考》:「俗謂倡曰表子,私倡者曰賈老。表對裏之稱,表子,猶言外婦。」

  也就是「外面的查某」叫作「表子」。

  中文裡辱罵女性的字通常用來都特別帶勁,這也是為何人們很難戒除的原因。

  例如我們罵:「你這個賤人。」
  若改成:「你這個壞人。」

  聽起來就相對弱化許多。

  當然完全不使用這些侮辱女性的字是最佳的作法,但若想繼續使用,將其意義反轉或者再造,也許這會是一個途徑也不一定,就從去女做起。

  我本來是想用「俵」,這樣就可以用在所有人類身上,但發現它們甚至不同音,「俵」也有自己別的意思。


  總而言之,邀請大家與我一同使用「表子」這個舊酒裝新瓶。




【初戀那件大事:番外】

  我:「你能給我多一點我當初跟武的事嗎?我都想不起來了,覺得細節很少。」
  凌世:「我想想,從腿上退下,告白,他說他也喜歡…」
  我:「那啥?腿上的。」
  凌世:「好像是看電影做我位子,我坐他腿上。然後你看到要我讓你,結果他把你退下來。」
  我:「那告白呢?」
  凌世:「就是你好像還有寫本子問說為什麼不讓你坐,不是喜歡你之類的。」
  我:「寫本子…好像有欸。啊,好像本來有說要有一本我們兩個之間的交換日記嗎?」
  凌世:「對,但他好像一直沒寫。」
  我:「可是我到底為何喜歡上他啊?我要那之前的劇情。」
  凌世:「我怎麼知道啊…我知道的時候好像已經告白了。好像是因為下課會一起走?」
  我:「走去哪?」
  凌世:「回家。」
  我:「好像沒有欸。」
  凌世:「我真的忘了,八百年前了。」
  我:「告白是什麼時間點啊?是不是某次長假啊?」
  凌世:「好像是雙十節完吧。」
  我:「雙十節你也想得起來哈哈哈哈哈。」
  凌世:「不對是中秋!」
  我:「重點是,我記得假期完再次回到學校已經沒有互動了,就是立即胎死腹中。」
  凌世:「我覺得一、二集我都是以此姿態出現,我根本就是壞女人啊。」
  我:「你是啊。哈哈哈哈哈。我有幫你洗白啦,就是又壞又可愛,哈哈哈哈哈。」
  凌世:「哈哈哈我愛你。就是突然變冷,告白之後一個月吧。」
  我:「可是我記得中間我們也沒幹嘛啊。」
  凌世:「他好像就突然冷處理。你還去偷翻書包看他有沒有寫交換日記。」
  我:「有這種事?!我也太瘋了吧,哈哈哈哈哈。
  凌世:「好像是,然後逼問他為何不寫。」
  我:「那他不就知道我看他書包嗎?」
  凌世:「這完全像你會做的事啊。」
  我:「對,但就好奇他怎麼反應。」
  凌世:「我在體育的課摸過他的陰莖。」
  我:「怎麼突然跳到這哈哈哈。為何會摸?」
  凌世:「我就順勢摸,他沒阻止。」
  我:「順什麼勢XDDDD 哪來的勢,請給我前後文。」
  凌世:「我好像問問題靠過去,然後就摸他大腿,就順著摸進去。」
  我:「我記得你不是說過你看過嗎?還是只有摸?有口交嗎?哈哈哈。」
  凌世:「沒有唷。」
  我:「有看過?」
  凌世:「嗯啊。」
  我:「啊那是怎樣發生的?」
  凌世:「就吃飯的時候摸著摸著。」
  我:「什麼鬼哈哈哈,然後他就脫給你看?」
  凌世:「我坐腿上,摸著摸著哈哈。」
  我:「啊不是有看嗎?是怎樣看哈哈哈。」
  凌世:「就脫下來看。」
  我:「你要求還是他自己脫的。」
  凌世:「我脫的。」
  我:「啊脫了沒幹嘛又穿回去?不合理啊哈哈。」
  凌世:「哈哈哈還小啊。」
  我:「屌還小嗎哈哈哈?」
  凌世:「還不錯。」
  我:「我記得你說不大啊。是大還小,因為我有寫進去,哈哈哈哈哈哈哈。」
  凌世:「不大。」
  我:「哈哈哈哈。」

  有沒有覺得作者私下其實智力有點問題……

  看到這裡真的會覺得,現今有些人在吵性教育不該太早進入校園。你們要不要看看,你們小孩私下都玩成怎樣了?再不提早教育啊!!!!!


  沒關係,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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